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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理解「末那」識──唯識心理分析的觀點(修訂)

Buddhist Psychology by Prof. Chen Yu-Hsi

正確理解「末那」識──唯識心理分析的觀點

                                      陳玉璽 撰

一、傳統唯識學對「末那」的解釋

1-1「第七末那識」(Manas)「恆審思量」阿賴耶識的見分,將其執取為「我」,而有我癡、我慢、我愛,故末那識是虛妄染污識。

1-2「末那」的意思是「意」(思量分別),因為它是虛妄染污,所以又稱為「染污意」,而這「染污意」又是第六「意」識(Mano-vijnana)生起的基礎。

1-3疑問:

1-3-1既然兩者都是「意」,為什麼第七「意」識(未那識)會是第六「意」識生起的基礎呢?

1-3-2既然說末那識是虛妄染污,又說它是「無記」性(中性),即非善非惡、非真非妄、非淨非染,豈非自相矛盾?

1-3-3末那識跟前六識都是阿賴耶識種子的現行,它怎能回過頭來「恆審思量」阿賴耶識的種子(見分)?「恆審思量」又是什麼意思?人類大腦發達到能夠運用語言去思考、分別和認知,最多也不過是30-40萬年前的事,怎麼說是「無始以來」(恆)就在審察計度(審)阿賴耶識呢?

二、從佛教心理學重新解釋「末那」

2-1根據原始佛法的心理學阿毘達磨論藏及西方佛學的解釋,「末那」的梵文是Manas,巴利文是Mano,意思完全一樣,中文都意譯為「意」(思考、分別、認識的官能),沒有什麼第六「意」(Mano)識和第七「末那(Manas, 也是「意」)」識的分別(按:這個分別是唯識宗興起以後才有的)。

2-2末那是專司理智思維、分別、認知、分析、推理等心智活動的官能,是大腦整體功能的一個重要環節,所以英文譯為mind(心智/思維心),或mental organ(心智感官),或 rational faculty(理性官能),也就是大腦的思辨認知功能。

2-3作為一種感官或官能(佛法稱為「根」),末那是中性的(即無記),亦即沒有什麼善惡或真妄可言;它的功能也是多樣性的、深細精微和靈巧奧妙的。但這功能只是一種潛能,本身不能起作用,必須有因緣條件的配合才能起作用,這些因緣條件包括外「塵」(現象界事物未被吾人認知以前的假想狀態,可簡單理解為光波、振波、香粒子波、味粒子波等)及阿賴耶識種子,阿賴耶識種子的「潛意識流」在末那中(即大腦神經系統主司思考認知的官能)運行,末那才能現起種種具體的認知功能差別。(按:唯識學所說的「種子」是指生命體所具無限功能/功用的潛能,這些功能的潛能集合起來,稱為「一切種子」,即阿賴耶識或阿陀那識。阿賴耶識是就種子積聚形成的面向來說,梵文alaya是積聚、貯藏的意思;阿陀那識是就種子在身心各部門運行而生起種種功能/功用的面向來說,梵文adana是執掌、掌控的意思,即所謂種子「執持根身」。)

2-4筆者綜合阿毘達磨、楞伽經以及知名佛學者鈴本大拙、高梵達(Lama A. Govinda)、漢佛瑞(Christmas Humphreys)等的佛教心理學導向的解釋,將末那的具體功能分成兩大類:

2-4-1向下連結於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而生起思維、分別和認知的世間分別功能(discriminative function);

2-4-2向上通達於菩提覺性而覺悟真理的超越世間的直覺功能(intuitive function)。

三、分別功能

3-1阿賴耶識的名言種子(即吾人使用語言的行為回熏於阿賴耶識的分別功能之潛能)藉由末那(意根)起現行,生起分別認知作用;由於無始無明的障礙,這分別作用不是智慧分別(分別智),而是虛妄分別(分別識),亦即把認知的事物(包括「我」)妄認為有自性(實體)而對之作出善惡、美醜、淨垢等等價值評判,進一步生起貪瞋愛憎的習性反應,造成生命的苦惱,故稱為「虛妄」。

3-2「我」識的形成:貯藏於阿賴耶識的「我」的名言種子,本身已含藏著無明虛妄的潛在性,故它藉由末那起現行時,就形成虛妄的「我」識,即妄執有一個與眾生萬物分離而獨立自存的真實之「我」(即有自性/實體之「我」),以此虛假的「小我」為中心去面對世界。

3-3佛法認為「我」識是人類眾生迷妄和罪苦的根源。這樣說並沒有錯,但這不能片面歸咎於末那,因為末那作為一個感官(即大腦),其性質是中性的(無記性),不能說它是善或惡,虛妄或真實;只有當阿賴耶識的「我」的名言種子在末那官能中運行而生起分別認識作用時,才表現出虛妄染污的性質。在此必須順便一提,現代腦神經學發現,大腦的分別功能(即末那的作用)並不只是靠語言概念(名言種子),還需要有大腦組織頂葉(parietal lobe)的協作配合,才能分別內外、遠近、人我、物我以及事物的各種差別性。西方醫界讓癌症患者服用裸蓋菰的粹取物,能使頂葉暫時失去其分別功能而產生萬物一體的幻覺,令患者感到愉悅而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古代因為沒有腦神經學的科學知識,故唯識家只知道意根(末那)的分別功能是來自名言種子,對意根本身的分別機制是如何運作的,並不了解。

3-4唯識宗把這虛妄的「我」識稱為「末那」識,這是定義問題,不能說不對,但把「我」識當作末那的全部內涵,郤是錯誤的,因為末那除了生起「我」識以外,還有其他多種分別認知的功能,以及超越頭腦分別的直覺功能(詳見下述)。再者,把末那跟第六「意」識區別開來,另立所謂第七末那(意)識,說它是第六「意」識的根源,更會造成唯識原理的扭曲和思路的混亂。

3-5從佛教心理學作正本清源的解釋,應該說虛妄的「我」識只是末那官能所生起的多元功能之一。除此以外,末那還有很多功能,分述如下:

3-6末那的「意志型思維」volitional thinking:有「我」的妄識,必然產生「我」與「非我」的二元對立,進一步衍生出善惡、好壞、美醜、淨垢、聖凡、禍福、生死等等價值觀念的二元對立,其中帶有「我」的主觀意志和意欲傾向,這種思維方式稱為「意志型思維」(volitional thinking),也就是「評判」(judgment),由善惡美醜的價值觀念評判而引生貪愛或瞋斥的習性反應──對於被評判為「好」、「美」或「快樂」的事物生起貪愛追逐,對於「不好」、「醜」或「不快樂」的事物則生起瞋憎、拒斥或逃避的情緒反應。這種「意志型思維」就是唯識宗所說的第六「意」識,它跟「第七末那識」一樣,都是虛妄染污識。第六「意」識與第七「末那」識(也是「意」識)都是由「意」根(末那官能)生起的虛妄分別作用。

3-7末那功能除上述兩種虛妄分別外,還有正面功能,但卻被唯識宗忽略了。可分為二方面來論述:

3-7-1理性型思維(rational thinking)或知性型思維(intellectual thinking:從上述「我」識的主觀意志跳脫出來,對事物作客觀的、超然的、價值中立的(value-neutral)的思考、分析和推理,這是科學的思維方式,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基礎。末那的這個正面功能可歸類為第六「意」識,但唯識宗在解釋第六「意」識時沒有包括這方面。

3-7-2「自覺意識」(self-awareness):

3-7-2-1「我」識雖有虛妄的一面,如上所述,但也有積極正向的一面,此即西方心理學所研究的「自覺意識」(self-awareness)或「自反意識」(reflective self-consciousness 或 self-reflective consciousness),意指人類的心識不但能像動物感知外在的事物,而且能反過來覺知有一個能認識事物的「我」之主體。這樣的自覺意識一方面使人類能思考自己的過去和未來而生起憤怒、憎恨、悲痛或恐懼焦慮的負面情緒,帶來生命的苦惱,但另方面也使人類能夠發展出責任感、良知、是非羞恥心、同理心、同情心等異於一般動物的高級情愫。這是貨真價實的末那功能之一,但唯識宗卻沒有論及。

3-7-2-2在西方,肯恩偉伯(Ken Wilber)的超個人心理學的意識研究認為,這些高級情愫是人類意識進化到「自我的、個人的、理性的」(egoic, personal, rational)現階段所展現的精神品質。以此為基礎,人類才能進一步進化到「超自我的、超個人的、超理性的」(trans-egoic, trans-personal , trans-rational)更高層意識階段,回歸萬物眾生的「原初一體性」(primordial Unity),代表著「真我」(true Self)的覺醒,而這覺醒之所以可能,乃是因為人類已進化到上述「自覺意識」的現階段。對於這個重要的唯識學/超個人心理學原理,唯識宗在論述「第七末那識」時,並沒有觸及,實是憾事。(按:後期唯識宗曾提出「自證分」的概念,可能是指自覺意識,但並沒有解釋清楚,也未聯繫到末那識的功能,更沒有解釋上述自覺意識的重要意涵)。

四、直覺功能

4-1楞伽經及鈴木大拙、高梵達等佛學者都強調末那不但向下連結六根而生起世間的分別作用,而且向上被菩提覺性所照明而生起出世間的直覺智慧(intuitive insights)。換言之,開悟的經驗雖源於人心本具的菩提覺性(佛性),但必須有末那作為媒介,菩提覺性才能「自我實現」。

4-2末那的直覺功能相當於西方科學所說的右腦功能(右腦主司直覺、領悟、想像、創意等超理性的精神活動)。當末那捨棄世間的虛妄分別和知性思維的當下,直覺功能即時呈現而證悟菩提覺性的解脫智慧。故末那既使吾人沉淪於罪苦,又能使吾人從罪苦中得到解脫。這是楞伽經的唯識洞見。

4-3末那具有超越虛妄分別識的高級潛能(佛法稱為「利根」)。當末那的直覺功能呈現時,虛妄的分別識立即被超越,但分別作用並未消失,而是轉化為分別智(妙觀察智),能正確了解世間事物的不同功用,又能從千差萬別的表相中悟見其本無分別的平等空性,分別智與無分別智一體不二。這是瑜伽唯識學的祖師彌勒和無著所體證的「轉識成智」,此「智」包含分別智與無分別智的一體不二性,稱為般若智慧。這也是瑜伽唯識學所開顯的「真空妙有、空有不二」的大乘空義。而末那的轉化(應該說是末那直覺功能的展現)是最主要的關鍵。

五、結語

5-1末那的「無記」性意味著它具有多元功能,包括分別功能與無分別的直覺功能,而分別功能也不僅僅是虛妄分別,還有理性的、健康的正面分別功能。

5-2末那所顯現的「自我意識」並不只是虛妄染污識,「自我」也有理性和健康的面向,若無此面向,人類只是自私冷酷和野蠻蒙昧的動物,沒有同情心、同理心、是非羞恥心、道德意識、責任感等正面心量,如何能回歸真如本性而從迷妄及罪苦中解脫呢?自我意識的這個正面的健康的面向,包含於西方心理學所說的「自覺意識」(self-awareness),它跟虛妄的我執我見是一體之兩面,是同時俱生的。

5-3由此可知,淨染真妄的功能潛能俱存於末那的官能之中,只說它是「染污意」,或是虛妄的「我」識,這是片面之見。再者,若說末那唯是虛妄染污,必須把它清除乾淨,菩提覺性的智慧才能顯現出來,這種說法是把末那誤解成有自性的「實體」,這是乖違佛理的謬見。殊不知末那官能是無記、無自性(無實體),故淨染真妄的功能潛能得以同時俱存。這些功能潛能如何實現,端視因緣條件而定。

5-4唯識宗在第六「意」識之外,另立所謂第七末那(意)識,二者糾纏不清,理路混亂。唯識心理學的正確解釋是:末那(Manas)是一種官能,佛法稱為意根(大腦中主司思維分別的官能),由意根生起思維、分別和認識作用,稱為「意」識(Mano-vijinana 或Manas-vijnana)。Manas是梵文,Mano是巴利文,二者同義,可以互用。意根生起「意」識,猶如眼根(視覺神經系統及其功能潛能)生起眼識,簡單明瞭,何必節外生枝,標新立異而徒增學人的困擾?

5-5後期唯識宗(包括漢傳法相宗)有一說法,說是末那識「恆審思量」阿賴耶識的「見分」種子,將其執取為「我」,而有我癡、我慢、我愛。本文認為這是倒果為因的錯誤見解。須知阿賴耶識之所以又稱為阿陀那識,是因為它能「執持根身」(按:阿陀那」的梵文adana, 即是執持/掌控的意思),亦即阿賴耶識把眼耳鼻舌身意等六個感官(六根)及身體所有器官作成它的工具,來實現它掌控和主導吾人生命體的全部結構與功能的潛在能力(稱為「一切種子」,種子即功能之潛能,這一切種子的集合體,就是阿賴耶識,又稱阿陀那識);末那(意根)是它所執持/掌控的工具之一,怎麼可以反過來說是末那識執持阿賴耶識的種子呢?順便一提,西方的科學唯物論認為人的大腦一旦停止運作,生命意識也跟著消滅,但美國心理學之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早在距今一百年前就曾指出:大腦只是生命意識所運用的工具而已,大腦及身體器官停止運作時,生命意識紋風不動(remains intact),因為它來自大宇宙意識。詹姆斯的這個工具說,可幫助我們了解唯識學所論述的,阿陀那識(阿賴耶識)能「執持根身」的意思;他所說的生命意識相當於佛教唯識學的阿陀那識(即阿賴耶識,俗稱靈魂)。

5-6末那及其他唯識課題的不當解釋提醒我們:現代人研究唯識學,不能再囿於宗派之見,必須能從佛法源流、首尾一貫的佛理以及佛教心理學的寬廣視野去探究唯識心理原理,才不致誤導學人落入片面的甚或謬誤的唯識迷思,徒耗時間和精力而不知所學何事。

【玉璽釋】:真諦大師謂「末那即阿陀那」,印順法師說這是非常正確的。這是就功能現行的意義上來說。實際上,應該說阿陀那(=阿賴耶識=細心,即最深細微妙的心之層面,包含如來藏本體及一切種子) 以根身為所緣而現起生命體的各種功能,其中最根本的是意根,即末那。 阿陀那之所以能顯現無限奧妙功能,乃因它是細心(=如來藏本體加上阿賴耶種子)。末那(意根)通達於此細心(阿陀那)而展現本文上述各種功能,包括證悟聖智之直覺功能,在此意義上說末那(意根)即阿陀那。嚴謹地說,應該說末那(意根)的利根性把細心(阿陀那)的覺性潛能實現為修行人的覺悟。畢竟意根是屬於世間的名色法,細心之體性(如來藏真心)是出世間的無為法,後者是體,是性,前者是用,是相,體用不二,性相一如。故知真諦大師說「即」,是體用相即之義。另方面,意根向下連結五根而生起眼耳鼻舌身等之感知及分別功能,就此而言,意根又是與五根六識為一體的,是六識(或七識)所依的主根。故意根(末那)是連結細心(阿陀那)與感官世界之橋樑,即它一方面與細心(阿陀那)為一體,故曰「末那即阿陀那」;另方面又與五根六識為一體,而成為一切認識作用的總樞紐。(參見下面附錄)

【附錄一】高梵達引述鈴木大拙英譯《楞伽經》說:「末那作為直覺心(intuitive-mind),藉由參與出世間智(arya- jnana, 即聖智)而與宇宙大心(universal mind,即阿賴耶識)成為一體;末那又藉由對分別識(六識)的了解而與心識系統(前五識加上第六意識)成為一體。末那作為直覺心,無有自體,亦無任何相狀可以自別。宇宙大心(阿賴耶識)是它的因地和所依,但它郤又演化出『我』識及隨『我』識俱起的事物(玉璽按:指善惡美醜等觀念分別),它執持這些事物,反映這些事物。」(引自A Buddhist Bible (英文版楞伽經), translated by D. T. Suzuki and D. Goddard, edited and published by Dwight Goddard, Thetford, Vermon, 1938, p.307. 轉引於Lama A. Govinda,Foundations of Tibetan Buddhism, York Beach, Maine: Samuel Wei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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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說見正經(亦名生死變識經)

東晉天竺三藏竺曇無蘭譯

聞如是:

一時,佛在羅閱,祇園精舍。正以食時,將諸比丘五百人、菩薩及優婆塞千人,皆持供養具出羅閱祇城外。有大樹,名曰甘香,根深幹大,枝葉茂盛,華實紅赤,其味甜美,樹下廣平,集石為座。佛意欲止此,諸優婆塞即敷布坐席。佛便止坐,弟子菩薩,亦皆就坐。

時有一比丘,名曰見正,新入法服,其心有疑,獨念言:「佛說有後世生,至於人死,皆無還相報告者,何以知乎?當以此問佛。」未即發言,佛已豫知。

佛因先言:「諸弟子!此樹本以一核種,四大胞毓,自致巨盛,覆爾所人。本為核時,根、幹、葉、實未有未見,至得四大因緣相連,便生芽、葉、莖、節、華、實,轉增於本,自致成樹,施布廣遠。初名為核,核復生芽,芽復生莖,莖復生葉,葉復生華,華復生實,展轉變易,非故不離故,而名非常名。遂成大樹,樹復生果,果復成樹,歲月增益,如是無數。」

佛告諸弟子:「欲踧集華、實、莖、節、根、幹,更使還作核可得乎?」

諸弟子皆言:「不可得也。彼已變轉,不可還復,日就朽敗,核轉復生,如是無極,轉生轉易,終皆歸朽,不可復還使成本核也。」

佛告諸弟子:「生死亦如此。識神為起法,起法為癡,癡為就貪愛,癡如彼樹核,核小而長成大樹,一癡而致多所因緣,多所因緣本由癡出;癡生行,行生識,識生字色,字色生六入,六入生更樂,更樂生痛,痛生愛,愛生受,受生有,有致生,生致老死。合十二因緣,成為身已,有身當就老死,識神轉易,隨行而往。更有父母,更受形體,更六情,更所習,更苦樂,更風俗,都非故,便不得復還。不復識故,向所新見,謂為有、謂可常,著所猗呼為諦,謂無前世後世。識神轉徙,隨行而有也。識神已徙,更有父母,更受新身,更六情,更所習,更苦樂,更風俗,便不復識故,亦不得復還故身、故習、故所,見如樹不復還作核也。」

於是,比丘見正承佛言,起坐長跪,白佛言:「我意未除、未解正要,今欲發愚癡之問,願佛哀我等,為解了之。我從生已來,見人死者不少,或父子、兄弟、夫妻、內外,或朋友相憐愛,或有怨讎相憎,死後識神,了無還面相答善惡者。何以乎?識神為何所隔礙而不得還面報人也?願為分別說之,令我等結除疾得見諦。」

佛言比丘:「彼識無形,至於轉徙,隨行而有。若身作福,福識轉生,亦不得還面報人也。何以故?譬如冶家洋石作鐵,已成鐵便鑄以為器,已成器可復還使作石乎?」

見正言:「實不可。石已成鐵,終不得復還作石。」

佛言:「識之轉徙,住在中陰,如石已洋成鐵;從中陰轉受他體,如鐵已鑄成器,形消體易,不得復還故識。何以故?行之善惡,識往受之,轉化變改,如石成鐵。修行五善,稟受人身,則更有父母;已有父母,便有六繫閉:一者、住在中陰,不得復還;二者、隨所受身胞內;三者、初生迫痛,忘故識想;四者、墮地故所識念滅,更起新見想;五者、已生便著食,貪念故識念斷;六者、從生日長大,習所新見,識滅無復宿識。

「諸弟子!譬如賈客周遊四方國,具見苦樂,便意思念東方一郡國所有,已起是念,便三方念滅。生死亦如是,從是世作行,往後世受,已受即生新想念,故識想便滅,如賈客惟念一方,三方想滅也。用是六事,繫蔽隔礙,不復還故識,如核之成樹,石之成鐵,變本易名,不復還面相答報也。」

佛言:「復譬如陶家埏土為器,以火燒之,則轉成瓦,寧可使瓦還作土乎?」

諸弟子皆言:「實不可。土已燒煉,變形成瓦,不可復使還作土也。」

佛言:「諸弟子!識神轉徙,隨行受身,如土成瓦。人無道行,不復識故,不得復還相報答也。比丘!復譬如樹大數十圍,巧匠便規𣃆刻鏤奇巧百種。若人欲復集聚𣃆柿及所刻,巧還使成樹,可得乎?」

諸弟子言:「實不可。樹已斷破,段段刻盡,枝葉槀朽,不復可集使成樹也。」

佛言諸弟子:「識神於是世作行善惡,臨死識徙,隨行受體,所見所習,非復故身,不可得還,不復識故面相答報也。如樹已斷,不可復集使生。」

佛言:「復譬如工師,燒砂作紅色,更轉白形,化如水。諸弟子欲令紅還復作砂,可得成乎?」

諸弟子言:「實不可也。燒砂一變,不可還復。」

佛言:「生死亦如是。人未有道意,無有淨眼,身死識去,隨行變化,轉受他體,所歷異世,更受胞胎,見習皆異,不復識故,如砂成紅不可復還也。」

佛言:「諸弟子!復譬如水,處於圓瓶則體隨圓,徙著方器則體復方,大小曲直隨所墮處。諸弟子!生死亦如此,識神本無,無有常形,隨行善惡,輒往受身。白黑長短,苦樂善惡,變受隨行,如水從器。或從人中所作非法,死墮畜生,合受惡體,不復識故面相答報也。諸弟子!譬如蝮蜟生在土中,無聲無翼,得時節氣,轉化成蟬,飛行著樹,鳴聲不休。」

佛問諸弟子:「寧可還蟬使入土成蝮[*]蜟乎?」

諸弟子言:「實不可也。蝮蜟已變,去陰在陽,身形化異,日當死亡,或為眾鳥所噉,不得還作蝮蜟也。」

佛言:「諸弟子!生死亦如此。命訖身死,識神轉徙,更受新身,五陰覆障,見習各異,於彼亦當老死,不得復還,不復識故面相答報也。如蟬在樹,不可復還作蝮蜟也。」

佛告諸弟子:「復譬如段生肉,過時不食,則臭茹生蟲,欲使還成鮮肉可得乎?」

諸弟子言:「實不可。肉已臭敗,不能得使復成鮮潔。」

佛言:「生死亦如此。人在世間,心念惡、口言惡、身行惡,死則識神轉徙,墮地獄身、或畜生身、或魚虫身,所在異見,不與前同,罪網所蔽,不復識故,不得復還面相答報也,如彼臭肉不可使更成鮮潔。」

佛告諸弟子:「復譬如月晦夜陰,以五色物著冥中,令千人、萬人令夜視色物,寧有一人而別其青、黃、赤、白者乎?」

諸弟子皆言:「正使巨億萬人,復無央數人,令夜觀視,終無見者,何能別其五色?」

佛言:「若有人把炬照之,令人觀視,可得見不?」

諸弟子言:「人依炬明視之,皆可別五色。」

佛言:「若愚人背炬火,進入幽冥,乃進極遠,而望欲見五色,可得見乎?」

諸弟子言:「愚人背明向冥,愈進闇,終無見色時也。」

佛告諸弟子:「人在生死,亦如此。一切人民,蚑行、蜎飛、蠕動之類,已受身形,癡冥闇蔽,無有道行,不學身事、意事,未得慧眼,而欲知生死所趣、識神往來,面相答報,如月晦夜陰欲視五色,終不得見也。若修行經戒三十七品,守攝其意,就清淨行,如隨持炬火人見別五色。人隨佛法教,則能了別死生,具見五道識神往來所墮善惡處,如炬火之照色,皆悉了見。人初不學身事意事,背於經戒,隨俗三流,快意自從,斷割真法,不信不樂、不肯奉行,如背炬入冥,疑結日甚,終無見知有解了時也。」

佛告諸弟子:「莫順汝愚癡閉結之意,而不信清淨正真之道,自墮地獄,為身受痛。我故引譬,以解了。汝等常當勤力奉行經戒,以著心中。」

佛告諸弟子:「人生是世稟受身形,肉眼所見現在之事,父母親屬察察了了,然不能復見知前世所從來處。於是當老死,往生後世更受身形,則亦不能復識知今世之事也。所以者何?一生一死,識神轉易,十二因緣,癡為其主,懵懵冥闇,轉不識故。

「諸弟子!譬如煮練白絲,染作異色青、黃、赤、黑,變本易故,不可復轉還也。生死轉易,如絲受色,識無常體,隨行染著,未有淨眼,不識其故,心意為法,所念即成。人在一世,心念萬端,善惡報受,受新故滅,生死之法,癡闇之常然也。其欲知見生死往來,當廣學行身意之事,深入清淨,思惟本末,爾乃開寤,如臥寤也。」

佛告諸弟子:「識神為癡冥法,生作善惡行,死轉往受,隨善惡行而有形兆,如火得薪而見薪索則滅。意識不作善惡行,則亦滅無所見。未得道者,沈淪生死,轉不識故。譬如穢鏡,垢濁蔽污,舉以向面,了無所見。意識濁蔽,生死轉徙,慘懼蔽盈,牽著殃福,不復識故,如𨶳穢鏡。

「復譬如深濁之水,雖有魚虫,了不得見;生死錯亂,憂思蔽塞,轉生忘故,亦如濁水。譬如冥夜閉眼而行,都無所見。生死闇昧,流隨殃福,或喜或惱,綴制所受,不復識故,如夜閉眼。」

佛告諸弟子:「今我為佛,慧眼清淨,一切生死,往來三界,佛悉知見。譬如水精、琉璃、寶珠,綵絲貫之,青黃皆見;佛視生死,如觀貫珠。譬如淨水,清澄見底,其中魚虫,皆悉裸見;佛視生死,如清水魚。

「譬如大橋,一切行人,往來無絕;佛視生死,往來五道,如觀橋人。譬如高山,遠望具見;佛意高遠,具知生死,無不分別。」

佛告諸弟子:「汝等當隨我教,可具知生死千億劫事。當行三十七品要行——四意止、四意斷、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覺意、八正道——以除意垢,消滅三毒,疑結解散,便見清淨,得佛慧意,便知去來之事,如視明鏡,一切悉見。」

佛告諸弟子:「世人所作善惡,死之後世,亦皆相答報。但人未得三淨眼,是以不見不知,不復識其本,著在六繫蔽,為肉眼行故,而不見相答報之本,謂之無有也。其未得道者,皆作濁穢之行,況沒愚癡,生死轉化,更受身形,肉眼眩惑,離故繫新,四痛擾亂,終不得知識隨行相答報也。

「今現世人,或受福、或受殃,或相憐、或相憎,此則宿行答報之驗。為無有三淨眼故,不見不知,便結在疑。一切人已來生是世,本與癡俱,無有道意清淨之行,而欲望知前世之事,識反報之效,譬如無手欲書、無目欲視,終不能也。故佛出世,敷現經道,以解人意。其欲知見識神往來生死所受者,當隨佛教行三十七品,智度無極,撿意勅意,調意正意,入禪三昧之妙,乃可具知識神所墮、去來之事耳。

「汝諸弟子!當勤學知身事意事,具了諸對,至則滅除之,不為亂誤,堅固於正法。如此莫休,汝所疑問,即可解了。」

佛告諸弟子:「識神有名無形,隨善惡行,依四大為體。初生身小,諸根未具,識見復小,所知未備,及其長大,六情具足,識亦隨體,愛欲諸習,日生盛具,至於衰老,四大羸臞,識亦不明,六情減少。現居一世,變易無常,不如其故;生所習見,老如忘之;況更異世,陰胎繫蔽?未得道意,癡行惑穢,欲見意識往來、面相反報,不可得也。

「人無道行,而望見知宿命之事,譬如闇夜貫針、水中求火,終無見得。汝諸弟子!當勤行經戒,深思生死本從何來?終歸何所?何因往來?所緣何等?諦如思惟空無之法,得淨結除,所疑自解。」

佛說經竟,見正等五百人及諸優婆塞,悉得須陀洹;諸菩薩皆得不傾迴三昧。各起遶佛三匝,頭面著地,作禮畢竟,悉從佛俱還精舍。

佛說見正經(亦名生死變識經)

◎轉載自:http://cbetaonline.dila.edu.tw/zh/T0796_001

八識規矩通說

唐三藏法師 玄奘 集   明憨山沙門 德清 述

八識規矩者,初玄奘法師糅《成唯識論》就,窺基法師因見本論十卷,文廣義幽,乃請法師集此要義,將八識分為四章,每章作頌一十二句,將五十一心所,各派本識位下,有多寡之不同,條然不紊,故稱規矩。然論雖十卷,其義盡此四十八句,包括無遺,可謂最簡最要,為一大藏教之關鑰。不唯講者不明,難通教綱,即參禪之士,若不明此,亦不知自心起滅頭數。所謂佛法之精髓也!

但窺基舊解,以論釋之,學者難明,故但執相,不能會歸唯心之旨。予因居雙徑寂照,適澹居鎧公請益性相二宗之旨。予不揣固陋,先依《起信》,會通《百法》,復據論義,以此方文勢消歸於頌。使學者一覽,瞭然易見。而參禪之士,不假廣涉教義,即此可以印心,以證悟入之淺深。至於日用見聞覺知,亦能洞察生滅心數。但此頌近解已多,皆得其宗。但就機宜,或以此為一助。

以隨文難明,故先提大綱於前,使知綱要,則於頌文不勞細解,亦易會矣。大綱者,謂一真法界、圓明妙心。本無一物,了無身心世界之相,又何有根境對待,妄想分別之緣影乎?原此心境,皆因無明不覺,迷一心而為識,唯識變起見、相二分,故見為心,相為境。故緣塵分別、好丑取舍者,皆妄識耳。若了心境唯識,則分別不生;分別不生,則一心圓明,永離諸相矣!今以未悟一心,故須先了唯識心境、生滅心行,則當下消亡,一心可入。故唯識必須先知大綱,方可安心入觀耳。

此頌大綱,單舉八識心王。緣境之時,境有好丑,故心所從之執取;起憎愛取舍,故作善作惡;善惡為因,故感苦樂二報;則業力牽引,受苦受樂。眾生生死之法,唯此而已。此中開列八識各具心所多寡之不同,造業有強弱之不一,分別皎然。使學者究心,了知起滅下落,易於調治,不致盲修瞎練,不是徒知名相而已。

眾生日用見聞覺知,不離心、境。其能緣之心,具有三量,量者量度,揀非真智。今妄識對境,便有量度,故心有三量,謂現量、比量、非量。以第一念現前明瞭、不起分別、不帶名言、無籌度心、如鏡現像,名為現量。若同時率爾意識,隨見隨即分別,名為比量。比度不著,名為非量。此三量,乃能緣之心也。

而所緣之境,亦有三,謂性境、帶質境、獨影境。現量緣性境,性者,實也。謂根塵實法,本是真如妙性,無美無惡;以心無分別,故境無美惡,是為性境。帶質境者,比量所緣。若比度不著,則為非量。其帶質境,有真、有似,以六七二識,各有所緣故。若六識外緣五塵,比度長短、方圓、美惡等相,屬第二念意識分別,故為比量;此長短等相,是帶彼外境本質而起,名似帶質,以是假故。其意識緣五塵過去落謝影子,亦名有質獨影,乃意識所變,故云「以心緣色似帶質,中間相分一頭生」,謂單從能緣見分起故。若緣空華、兔角等事,名無質獨影。若散心所緣,又有夢中境界,及病中狂亂所見,皆是非量。並定中觀魚米肉山等事,皆現量。明瞭意識雖通三量,現多,比、非少也。若七識緣八識見分為我,中間相分兩頭生,以能、所同一見分所變,故名真帶質境。此心、境之辨也。

以心、境對待,境有逆順好丑,則能緣心,依之而起憎愛取舍等見,故起惑造業,染成善、惡二性,故感將來受苦、樂二報,故心王有苦受、樂受;若不起善惡,屬無記性,則平平受。因此受亦有三。所以三界眾生,上下升沉,輪迴苦樂不忘者,皆由唯識內習熏變,發起心、境。故三量、三境、三性、三受。

由是不能出離生死,皆心意識之過也!故論云:「眾生依心、意、意識轉。」今唯識宗,因凡夫日用不知苦樂誰作誰受、外道妄立神我、二乘心外取法,故佛說「萬法唯識」。使知唯識,則知不出自心;以心不見心,無相可得。故參禪做工夫,教人離心、意、識參,離妄想境界求,正是要人直達自心本無此事耳!

今八識頌而稱規矩者,只是發明心、境;其所作善作惡,皆是心所助成,以各具多寡之不一,故力有強弱之不等耳。此唯識之大綱也。其心所法,已見《百法》,今預列心境,則臨文不必繁解,恐礙觀心耳。參禪若了妄心妄境,皆唯識所現,則用功之時,內外根境一齊放下,不逐緣影,能所兩忘,絕無對待,單提一念,攝歸自心,則一切境、量分別,皆剩法矣!

前五識頌

性境現量通三性,眼耳身三二地居。

徧行別境善十一,中二大八貪瞋癡。

此頌前五識。首句言五識與八同體,緣境之時,單屬現量。以前五識乃八識精明之體,映在五根門頭了境之用。以初映境時,當第一念未起分別、不帶名言、無籌度心,故名為現量,境即性境。若起第二念分別,則是同時意識相應而起,則屬比量。故云「性境現量」。言三性者,乃善、惡、無記三性。由此五識,體非恆審,故三性皆通。

問曰:五識現量本無善惡,何以通三性耶?

答曰:此約同時意識,而引自類種子同時而起,則三性皆通。此指意識任運而言,非專五識也。

問曰:若前五與八同體,然八識畢竟無善無惡,而五識何獨通耶?

答:八識畢竟不起分別,五識則有任運分別,約後分別位義說通耳。

眼耳身三二地居者,此言三界五識行止之地也。二地者,謂欲界五趣雜居地,色界初禪離生喜樂地。以欲界五識全具;初禪天人以禪悅為食,不食段食,故離舌識,既不受食,則亦不聞香,故無鼻識,但有眼耳身三識而已。居者,止也。謂此三識亦止於初禪,若至二禪定生喜樂地,以入定中,三識亦無,故云居止於此。徧行二句,頌相應心所也。其相應心所,通有五十一,而前五識,但具三十四心所法。

餘不具者,互相違故。

五識同依淨色根,九緣七八好相鄰。

合三離二觀塵世,愚者難分識與根。

此頌初句言五識所依之根,次句言生識之緣,三句言了境之用。言依根者,謂八識精明之體,今映五根門頭,各了自境;不能圓通者,以被五色根之所籠罩,故各別區分。然五根乃四大所造,有浮塵、有勝義。今淨色根,乃清淨四大所造,為勝義根,則浮塵根不足依也。且如盲者見暗,與有眼處暗無異,足知根壞而見不壞,則所依乃淨色根耳。言淨色者,舊解但云四大初成之淨色,此最難曉,唯天眼能見。

愚謂淨色,即無明殼也,何以明之?且妙明真心本來圓明廣大,今變而為識,則被無明拘礙,及結色成根,而無明識體棲托其中,是為五蘊之眾生。且此妙心,非無明力,誰能裹此而入軀殼之中耶?故中陰身亦有形狀,但輕薄耳。鬼神五通,乃淨色之用,足可征矣。「九緣」等者,言生識之緣。謂八識生起,共有九緣,但具緣多寡之不同耳。九緣者,謂空、明、根、境、作意、分別、染淨、種子、根本。此九通為生識之緣,以有為之法,非無緣而生。

偈曰:「眼識九緣生,耳識唯從八,鼻舌身三七,後三五三四。」謂眼識必仗九緣方生;耳識八緣,除明緣,以暗中能聞故;鼻舌身三識,除明空二緣,故唯七耳。相鄰,次第也,應雲八七;後意識五緣者,謂除分別與根,以根乃七識,染淨依故;七識三緣者,但有作意、種子、根本耳;八識四緣者,謂根——即末那,境——即種子根身器界,作意——即徧行一,種子——乃八識親生種子。此通言生識之緣,意取前五識,因便及後三也。鼻舌身,乃合中取境,以合方知故。眼耳離根取境,以合則壞根故。此言了境之用也。愚者難分一句,言小乘人唯依六識三毒,建立染淨根本;不知八識三分,以根乃相分色法,識乃見分心識。以不知此,只說根識相生,縱許五識依五根生,則六識依何為根耶?經云:「根能照境,識能了別,二乘不知,故為愚者。」此上八句頌有漏識。下四句頌無漏成智。

變相觀空唯後得,果中猶自不詮真。

圓明初發成無漏,三類分身息苦輪。

此四句頌轉識成智也。變,謂變帶。相,謂相分。以五識一向緣五塵相分境,以此識同八齊轉,今托彼相,變帶觀空,而此方成智;其相雖空,亦未離空相,以不能親緣真如無相理。故智有根本、後得,根本智緣如,名真智;後得智緣俗,名為假智。果中不詮真者,正謂佛果位中,尚名假智,此破異師計也。以安慧師宗言後得因中緣如,故此破之。圓明初發,謂八識轉大圓鏡智。初發之時,此前五識即成無漏,以同體故,所謂「五八果上圓」。若此五轉成所作智,在佛果中則能現三類身,謂大化、小化、隨類化,以此三身應機利物。以在因中有外作用,故果上亦成利生大用也。參禪無明一破,則五根門頭,皆光明智照,如鏡照物,不將不迎,終日應緣,了無一法當情矣!

六識頌

三性三量通三境,三界輪時易可知。

相應心所五十一,善惡臨時別配之。

此頌六識。初句言六識善、惡、無記三性,現量、比量、非量,性境、帶質、獨影,一一皆具。以諸識中唯此具足,故其力最強,三界生死,善惡因果,唯此識造,故云三界輪時易可知。所以能取三界生死者,以五十一心所法全具,故業力殊勝。但就善惡一念起時,則心所齊集,以類相從,故云分別配之,則易可知也。然意識有五種緣境不同,五種,謂明瞭意識、散位獨頭意識、定中獨頭意識、夢中獨頭意識、散亂獨頭意識。此五種緣境,唯後夢中、散亂位二種,單緣獨影境;其前三種,皆能緣三境。以凡有影像,皆落意識巢臼,故參禪工夫,必要離心意識者,要不墮光影門頭,以非真實故耳。

性界受三恆轉易,根隨信等總相連。

動身發語獨為最,引滿能招業力牽。

此頌六識業力強勝也。受雖云三受,其實有五,內外粗細之不同,謂苦、樂、憂、喜、舍。逼悅心,曰憂、喜,逼悅身,曰苦、樂,憂喜苦樂不行時,名為舍受。

以此六識於三性三界五受,恆常轉變改易也,正如善時忽生一惡念,喜時忽生一憂念,改易不定。次句承之,雲若惡念起時,則根本與隨煩惱連帶而起;若善念起時,信等善法亦相連而起。以其善噁心所齊行,故助其強勝耳。於八識中,能動身發語,獨此識最強,其造善惡之業,亦此識最強。引者,能引諸識作業。滿者,能滿異熟果報。故一業引一果,多業能圓滿,其所造業力招後報者,則牽引八識受生死苦。故八識頌云「界地從他業力生」者,此耳。故楞伽不立七識,但言真識、現識、分別事識,足知此識過患最重也。

發起初心歡喜地,俱生猶自現纏眠。

遠行地後純無漏,觀察圓明照大千。

此頌六識轉成妙觀察智也。以第六識順生死流,具有分別、俱生我法二執;若逆流還源,亦仗此識作我、法二空觀。今轉識成智,從觀行位,入生空觀,至七信位,方破分別我執,天台云:「同除四住,此處為齊。」從八信起,作法空觀,歷三賢位,至初地初心,方斷分別法執,故云「發起初心歡喜地」;俱生二執方現,故云 「現纏眠」。纏,目現行。眠,目種子。以俱生我法二執,乃七識所執者,七識無力斷惑,亦仗六識入二空觀。初則有相觀多,無相觀少,至第七遠行地,六識恆在雙空觀,方破俱生我執,俱生法執永伏不起,至此六識方得純淨無漏,相應心所亦同轉成妙觀察智也!若此識成智,則日用現前六根門頭放光動地,一切雲為,皆大機大用矣!

七識頌

帶質有覆通情本,隨緣執我量為非。

八大徧行別境慧,貪癡我見慢相隨。

此頌七識境、量、心所也。此識唯緣帶質境,以心緣心,名真帶質。言通情本者,以揀六識緣外境為似帶質也。以此七識緣內見分為我,中間相分,識與見分本質交帶變起,故名為真。三性之中,唯有覆無記。謂此識雖無善惡,而有四惑我見,相應而起,蓋覆真性,故名有覆無記。隨緣執我量為非,此句揀量也。若言帶質境,則屬比量所緣;今因執內見分為我,以非我計我,恆謬執故,故名非量。此識唯具十八心所,以雖無善惡,而為染污意,故具八大、徧行,並別境中慧;慧即我見,貪、癡、見、慢,同一我見故。餘不具者,以善是淨法,此識染污;小隨粗猛,此識微細;由見審決,故疑無容起;愛著我故,嗔不得生。故唯四惑。然無別境四者,以欲希望,此識任運,無所希望,故無慾;解者,印持未定境,此識恆緣定事,故無勝解;念乃記憶曾所習事,此識恆緣現所受境,無所記憶。無不定四者,悔者,悔先所作,此識恆緣現境,故無惡作;睡眠必依身心重昧、外眾緣力,此識一類內執,不假外緣,故無睡眠;尋、伺二法,粗細髮言,淺深推度,此識唯依內門而轉,一類執我,故皆無之。

恆審思量我相隨,有情日夜鎖昏迷。

四惑八大相應起,六轉呼為染淨依。

此頌七識力用也。此識恆常思察量度第八見分為我,故云「恆審思量我相隨」。恆之與審,八識中四句分別:第八恆而非審,不執我,無間斷故;第六審而非恆,以執我,有間斷故;前五非恆非審,不執我故;唯第七識亦恆亦審,以執我無間斷故。有情由此生死長夜而不自覺者,以與四惑、八大相應起故。第六依此為染淨者, 由此識念念執我,故令六識念念成染;此識念念恆思無我,令六識念念成淨。故六識以此為染淨依,是為意識之根。以此識乃生死根本,故參禪做工夫,先要志斷四惑,內離我見,方有少分相應。

極喜初心平等性,無功用行我恆摧。

如來現起他受用,十地菩薩所被機。

此頌七識轉識成智也。分別、俱生我法二執,乃六、七識各有所執。分別二執,從初發心,六識修生空觀,至七信位,斷分別我執;隨入法空觀,歷三賢位,至初地方斷。此則七識當轉平等性智,因有俱生二執未淨,故此識未得純淨無漏,故曰「極喜初心平等性,無功用行我恆摧」。謂六識恆住雙空觀中,至第七遠行地,方舍藏識,破俱生我執;至八地無功用行,則我執永伏,法執間起,故云恆摧。若此七識轉成無漏平等性智,在佛果位中現十種他受用身,為十地菩薩說法,菩薩所被之機也。行人此識一轉,則不動智念念現前,法界圓明,湛然常住矣!

八識頌

性唯無覆五徧行,界地隨他業力生。

二乘不了因迷執,由此能興論主諍。

此頌八識行相也。此識唯一精明,本無善惡。故四性中,唯無覆無記,諸心所中,唯與徧行五法相應,以有微細流注生滅故。三界九地,乃生死六道,此識為總報主。當體雖無善惡,而被他六識業力牽引而生,前六識頌「引滿能招業力牽」者,此也。以此識深細,世尊尋常不說,故云「陀那微細識,習氣成瀑流,真非真恐迷,我常不開演」。向為二乘,但說六識,建立染淨根本。二乘一向未聞,故不了耳!又云「阿陀那識甚深細,習氣種子成瀑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故云因迷執。以小乘不知,故不信有此識,是故大乘論師,引大小乘三經四頌、五教十理,證有此識,故云由此能興論主諍。十證之義,論中廣明。

浩浩三藏不可窮,淵深七浪境為風。

受熏持種根身器,去後來先作主公。

此頌八識體、相、力用也。浩浩者,廣大無涯之貌。謂藏識性海,不思議熏變而為業海,故此識體廣大無涯,以具三藏義故,名為藏識。三藏者,能藏、所藏、我愛執藏。以前七識,無量劫來善惡業行種子習氣,唯此識能藏;前七識所作異熟果報,唯八識是所藏之處;由第七識執此為我,故云我愛執藏。論云:「諸法於識藏,識於諸法爾,更互為果性,亦常為因性。」積劫因果,不失不壞,故云不可窮。本是湛淵之心,為境風鼓動,故起七識波浪,造種種業,經云:「藏識海常住,境界風所動,洪波鼓冥壑,無有斷絕時。」故云淵深七浪境為風。前七現行,返熏此識,以其體有堅住可熏性,故云受熏。前七善惡種子,唯此識能持。又能持根身器界,一期令不散壞者,以是此相分,乃所緣之境故。以為三界總報主,故死時後去,投胎先來,為眾生之命根,故云作主公。其實不知,不死不生,法身常住也!故經云「識藏」、「如來藏」,所謂「如來藏轉三十二相,入一切眾生身中」,故如來藏有恆沙稱性淨妙功德,豈生死耶?今迷而為藏識,亦具恆沙染緣力用。能一念轉變,則妙性功德,本自圓成。以真妄覿體,故頌四句嘆其力用廣大也。

不動地前才舍藏,金剛道後異熟空。

大圓無垢同時發,普照十方塵剎中。

此頌轉成大圓鏡智也。謂此識因七識執為我,故後無始時來,相續長劫,沉淪生死。圓教菩薩,從初發心修行,漸斷習氣,歷過三賢登地以去,至第七地破俱生我執,此識方得舍藏識名,顯過最重,故云不動地前才舍藏。以微細法執,及有漏善種間起,尚引後果,名異熟識,至金剛心後,證解脫道,異熟方空,故云爾也。異熟若空,則超因果,方才轉成大圓鏡智。言「無垢同時發」者,以佛果位中,名無垢識,乃清淨真如。謂鏡智相應,法身顯現,圓明普照十方塵剎,故結雲 「普照十方塵剎中」。以理智一如,方證究竟一心之體,此唯識之極則,乃如來之極果也。

諦觀此識,深潛難破,此識絲毫未透,終在生死岸頭。古德諸祖未有不破此識,而有超佛越祖之談。今人生滅未忘,心地雜染種子未淨纖毫,便稱悟道,豈非未得謂得、未證謂證?可不懼哉!

此論古存一解,今人解者甚多,但委細分別名相,轉見難入。而修行之士,未親教者,望崖而退。即久依講席、罷學參禪者,但勘話頭一著,而心地生滅頭數,亦沒奈何。此論雖云相宗,但顯唯心之相,若不知此,亦難究心,不免得少為足。故予此解雖未盡依論文,唯取其義而變其語,使學者一覽便見,正要因此悟心,不是專為分別名相也!若責予杜譔荒邈之罪,固不敢辭,而為修行者未必無功。幸高明達士,得意遺言,是所望也!

六祖大師識智頌解

[大圓鏡智性清淨]

教中說轉識成智,六祖所說識本是智,更不須轉。只是悟得八識自性清淨,當體便是大圓鏡智矣。

[平等性智心無病]

此言七識染污無知,乃心之病也。若無染污之病,則平等性智,念念現前。

[妙觀察智見非功]

言六識本是妙觀察智。於應境之時,若以功自居,則執我見,此則為識;若不居功,則日用應緣,純一妙觀察智矣。

[成所作智同圓鏡]

言前五識轉成所作智。此亦不必轉,但悟八識清淨圓明,則於五根門頭放光動地,一切作為,皆鏡智之用矣。

[五八六七果因轉,但轉名言無實性]

此言轉識分位。雖說六七二識是因中轉,五八二識乃果上轉,其實轉無所轉,但轉其名,不轉其體,故云「但轉名言無實性」。

[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此結前轉而不轉之義也。所言轉識成智者,無別妙術,但於日用念念流轉處,若留情念繫著,即智成識;若念念轉處,心無繫著,不結情根,即識成智。則一切時中,常居那伽大定矣!豈是翻轉之轉耶?

觀六祖此偈,發揮識智之妙,如傾甘露於焦渴喉中。如此深觀,有何相宗不是參禪向上一路耶?予昔居五台,夢升兜率,親見彌勒為說唯識曰:「分別是識,不分別是智。依識染,依智淨。染有生死,淨無諸佛。」予因此悟唯識之旨。此雖夢語,不可向夢人說也!

八識規矩頌

唐三藏法師玄奘造
前五識頌 
性境現量通三性, 眼耳身三二地居, 
徧行別境善十一, 中二大八貪嗔癡。 
五識同依淨色根, 九緣七八好相鄰, 
合三離二觀塵世, 愚者難分識與根。 
變相觀空唯後得, 果中猶自不詮真, 
圓明初發成無漏, 三類分身息苦輪。 
第六識頌
三性三量通三境, 三界輪時易可知, 
相應心所五十一, 善惡臨時別配之。 
性界受三恒轉易, 根隨信等總相連, 
動身發語獨為最, 引滿能招業力牽。 
發起初心歡喜地, 俱生猶自現纏眠, 
遠行地後純無漏, 觀察圓明照大千。 
第七識頌
帶質有覆通情本, 隨緣執我量為非, 
八大徧行別境慧, 貪癡我見慢相隨。 
恒審思量我相隨, 有情日夜鎮昏迷, 
四惑八大相應起, 六轉呼為染淨依。 
極喜初心平等性, 無功用行我恒摧, 
如來現起他受用, 十地菩薩所被機。 
第八識頌
性唯無覆五徧行, 界地隨他業力生, 
二乘不了因迷執, 由此能興論主爭。 
浩浩三藏不可窮, 淵深七浪境為風, 
受薰持種根身器, 去後來先作主公。 
不動地前才舍藏, 金剛道後異熟空, 
大圓無垢同時發, 普照十方塵剎中。